冬天了。
雪铺满山上的小道,染白了枝叶。
冷得很。
但总有人不怕冷,躲在树上偷懒。
着青衣的欧阳洵抿着薄唇在树林里头徘徊,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在树枝之间扫来扫去,好不容易在树枝丛中看见一角白衣。
“高筱晴!”欧阳洵朝茂密的树冠大喊,“你萧然哥来了!”
一丛树枝猛烈的摇晃了几下,抖落一串雪花还有一个着白衣的少女。她的额发梳起,一副男孩模样,但生得极清秀,唇若红樱,眸若星辰,小巧的鼻子上趟过几片鹅毛雪。
少女忽地一下从地上站起:“我二哥来啦?”
“来啦。”欧阳洵嫌弃的拍拍她身上的雪花,“在旻铄先生屋里等你呢。”
高筱晴用力揉了揉脸,原本还有点迷蒙的眼睛清亮起来。她垫垫脚,欧阳洵只觉得一阵风从他身边穿了过去,带起了他的衣角。
“急性子。”欧阳洵弯腰折了这茫茫天地间仅存的草枝叼在嘴里,窜上高筱晴原来躺着的位置。
虽是冬天,阳光还是很盛。树荫打在他的脸上,暖却不至于很晒。
他眯起眼睛:“小姑娘,还是挺会挑地方的。”
旻铄先生屋内,一身暗红盔甲的男人站得笔挺,把锦囊收进怀里,朝旻铄作揖:“谢谢阁主。”
他身侧作为青岩阁阁主的青年生了一双滚圆的眸子,眯着眼睛看将军时却像一只狐狸。他摸了摸趴在臂弯上的灰毛猫咪:“萧然,不看?”
“见完筱晴,回程路上再看吧。”江萧然抿起嘴角弯了弯眉眼。
“不必勉强自己,不愿看便算罢。算算时间,筱晴也该到了。”旻铄侧过身子打了个响指,门外娃娃脸的晋淼探进来个脑袋,什么也没听清没看清,就被旻铄唤了声,“淼啊,走了。”
两个人走出房门不过百米,一个人影就从他们身边略了过去。
高筱晴径直扑进站在窗边的江萧然怀里,昂着脸去看哥哥英气的眉眼:“萧然哥!”
江萧然摸着她后脑柔软的长发,任她的脑袋在肩上蹭来蹭去。
“我们筱晴长高了呀。”他禁不住感叹。
高筱晴从他怀里挣出来,眼睛笑成了一条缝。她左右看看:“宸轩呢?浩然呢?哥你一个人?”
江家老二身边总跟随着谋士易家的老三易宸轩同驻北将军崔浩然,是朝堂内外都知晓的。作为江家主府的大小姐,高筱晴同这两位年纪相仿的谋士将军几乎从小便一起玩耍,更是熟悉他们对自家二哥的寸步不离,自然会因为江萧然的独身一人而疑惑。
“嗯,一个人。他们在山下等着,见完你我们得回去,见见连萧哥,不出几天又要去边境了。”江萧然看着妹妹的模样,也跟着笑,“你呀,还不回去?”
高筱晴一下就泄了气,有些不情不愿的摇摇头。
“好吧。由你。但连萧哥想你却因为身体不便来看你,我也总在北境,我们三人聚少离多,总归不好。”江萧然叹了口气。
高筱晴只好抓着他的手晃了晃:“我元宵定会同你们一起过。那时江榆哥也会回来,我们两家一起在庭园里烹茶赏月,好不好?我和旻铄哥他们学烹茶学的可好了。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炫耀的味道。
江萧然又无奈又温柔的笑了起来:“不务正业,学什么烹茶。”他伸手点点高筱晴的脑门,“我们可曾对你说过半句不好?”
“我知道萧然哥最好了!哥什么时候走?”
高筱晴心知江萧然留不久。军师与副将皆未随哥哥上山,可知时间紧迫。近日军事吃紧,若非有要事,必定不会回京,青岩之行多半是强挤的时间。
但她还是要问的。毕竟江萧然从未让她失望过。
“最多……”江萧然看着高筱晴期待的眼神,竖起了一根手指,“陪你聊一宿的天吧。”
高筱晴欢呼一声,唤着青岩阁里几个哥哥的名字,叫嚷着要给江萧然铺床去了。
几日后,江府之内,江家旁系老二江桓同江连萧盘腿对坐。
江连萧阖了会眼。他的眉与睫毛衬在他极白的脸上显得墨色更浓,嘴唇倒同脸色一样,不艳,甚至显得发暗。
炉上火正旺,壶嘴冒出烟气。
“茶要好了。”他睁眼,正欲提起壶柄,被江桓伸手拦下。
“连萧哥,这几天还好吗?天气越发寒冷。”他起身给江连萧倒茶,眉眼弯得很低。
茶叶的香气瞬时就填满了屋子。
江连萧看江桓落座,捧着茶杯抿了一口,呼出一点热气来:“老毛病了,年年如此。耐心调养,倒也能和病症和平共处了。”
“明日上朝?”江桓自己倒是不动眼前的茶,带着香气的烟雾阻隔了他的视线。
“是。虽说入庙堂本不是我所愿,但能为百姓尽一份力,无论怎样都是好的。”茶杯被搁在几上发出轻响,“更何况嘉缜殿下亲请,也不可推脱。”
江桓缓缓的叹了一口气:“虽说几位殿下都是正直之人,兄弟之情也并无虚假,但皇权之下,没有不争的道理。大概都陆续开始揽植势力了。”
“不过是历朝历代都必经的路罢了,并无特别之处。但历代江家从来不属于各位殿下势力中的一支。”江连萧往炉子里添进一点柴火,“我们从来护的都是家国,是百姓,不是哪位殿下。榆弟常年不在府上,你可得担起责任,提醒槐儿,勿逾矩了。”
江桓抚着茶杯的手一顿,沉默半晌还是把手收了回去。
“我知道,她同嘉缜殿下一同长大,一同习武,自然感情深厚,但……”
“连萧哥。”江桓苦笑起来,“没那么容易。槐儿与嘉缜殿下的感情,同萧然与袖欢的一样,你明白吧。”
江连萧终于抬眼看向江桓。他的眼睛里融了转瞬即逝的惊讶。
“我该猜到的。”他又恢复了沉静,“槐儿那么聪明,相信也该懂。若她有失江家本心……”他看向江桓的眼神严肃起来。
“我明白。连萧哥不必多说。”
“将门江家,如今只萧然和槐儿两人撑着,也是难过。”江连萧低下头去,像是惋惜也像是自责,“你我同江榆均无力从武,晴晚太小,筱晴……由她去吧。”
说来也怪,江家世代均是习武能手,男将忠心耿耿护国得力,女将也巾帼不让须眉。但到了江连萧这一辈,先祖战死沙场,而身为主系长子的江连萧、旁系的江榆与江桓都无力从武。特别是江连萧,身患恶疾,冬日便离不了暖炉,也因顾虑身体迟迟没有入朝。
曾经以武为傲的江家,除去养在青岩的高筱晴与年纪尚小的旁系小妹江晴晚,朝廷之内,竟只剩下主系二子江萧然同旁系三女江槐仍任武职。
而如今朝堂动荡,争权最有力的两位王子,便是颇得陛下宠爱、行事果敢的大殿下李嘉缜,与文武兼修、辅臣得力的四殿下李嘉晞。
而两位殿下,怕是对江府都存了些说不上好的想法。
江连萧还在愣神,不出几分钟被江桓啜茶的声音唤回。“晴晚不小了,与嘉晞殿下身旁的孙启明先生不过差了一岁,他还毛毛糙糙,孙先生如今可算是朝堂上有名的文臣。”青年捧着茶杯,语气里透着点恨铁不成钢,“待槐儿回来,我得同她好好练练这孩子。”
“虽然你也只是嘴上说说,并不会对晴晚严厉,但倒显得我对筱晴极为放纵了。”江连萧想起自己不愿受拘束的幼妹,不由得笑起来,“我可是把她扔在青岩阁那了。”
江桓摇摇头:“已故的伯父允筱晴随伯母姓氏,大抵也是出于私心,想让她远离朝堂与沙场吧。”
他把视线投到窗外无边无际又松软的白色中,柔和的侧脸线条在茶的雾气里模糊成一片。
“毕竟庙堂之上宫墙之内,祸乱、猜忌、争夺,从未消歇。”
他们又静静坐了一会,开始聊起朝廷内外的事务,没说几句,就被冒冒失失的童声打断。
“连萧哥哥!”江晴晚从长廊跑过,柔软的布鞋踩在木板上发出闷响,又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莽撞和跳脱,“连萧哥哥,萧然哥哥回来啦!”
她一下子冲进江连萧的房间。
这时候江连萧正把手指尖靠在小暖炉上方,侧着身子和江桓说话。
看到小孩从门口一步跨过门槛时脚下一闪,他和江桓同时发出了短促的惊呼。
江晴晚稳住身子,看着自家二哥眨眨眼睛叫了声“桓哥”,定在门边。
“冒冒失失。”江桓带着笑叹了口气,看着小妹,“在恪鑫府也这般不稳重可怎么办。快给连萧哥赔不是。”
“是!”江晴晚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,拂袖正要跪下,被江连萧拦住。
江桓无奈的看着江连萧,低声说道:“别总惯着她。”
“无妨。”他也温和的低着声音应到,对晴晚招了招手,“晴晚来坐。”
江晴晚笑了起来,小孩特有的婴儿肥让她的脸颊看起来鼓鼓的。
她噌噌跑到江连萧身边坐下:“萧然哥哥和宸轩哥浩然哥他们刚到门口,还没下马呢,我就跑回来告诉你啦。”
“萧然定是舟车劳顿。我和晴晚就先回去,不多叨扰了。”桓朝连萧作揖。
“不如明日再走,留下来吃晚饭吧。”连萧把江桓的手臂压下,“今日萧然回来,大概袖欢会亲自下厨。”
江晴晚的眼睛一下变得又闪又亮。“久闻袖欢姐姐的厨艺也同她的谋略一般好。”她耐不住去拉江桓的手臂,“桓哥,要不就留一晚上吧!”
“胡闹。”江桓虽说是在责备幼妹,语气却透着宠爱。他用食指印了印小孩的脑袋:“萧然到了,槐儿他们多半也在回程路上。怎么,忘了自家三姐吗?”
“对噢!”小孩脸上一下出现了又惊喜又懊恼的表情,又转过头对江连萧说,“连萧哥哥对不住啦,我好久没见三姐了。就约好了,下次再来府上同哥哥聊天和品姐姐的厨艺!”
“那便不扰你们兄妹三人亲近了。”江连萧朝江桓挥挥手,露出狡黠的笑来,“不怪得你归心似箭。”
江晴晚发现低头作揖的自家二哥耳朵边变得有点红。他看看嘴角挂着笑的江连萧,又看看保持姿势不愿抬头的二哥,恍然大悟道:“噢,雨迟姐姐也回来了。”
江桓咳嗽了一声。
桓哥脸皮实在是太薄了,江家上下,谁还能不知道槐儿姐姐的副将肖雨迟同桓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,就差私定终身了吗。
她老神在在的想,也朝江连萧行了个礼,对江连萧和脸颊越发飘着红的江桓匆匆说了句“我去找萧然哥哥道别”,又哒哒哒的跑出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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